始末
昨天晚上老叶离开嘉世那个时间，我出门吃麻辣烫。。
麻辣烫店里面在放最佳损友。。我真不好说了，遂有此文
看着应该不是特别愉快，我写得也不是特别愉快。。
始末
末
餐厅昏暗而幽静，有一束柔和的浅黄色光芒点亮了面前的餐盘。陶轩眼角的余光看到细肉与动物的肝被在餐盘中组合成一个圆形，即使淋上焦糖色的酱汁仍然让人的胃古怪地抽动。
他对面的人还在说着什么，陶轩花了一会才想起来此人姓廖，启星科技企业的大股东。他常说自己人生中最错误的决定“跟其他VC朋友一样”集体错过了荣耀公司的初创期，所以“在荣耀联盟出现时便积极投资”。
他现在在谈的话题也相当符合这个身份，把“出海收益”、“市场规模”、“提名游戏”这些词像缀在冷盘上的鱼卵一样往外丢。陶轩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聊到荣耀战队投资收益方面的话题，便扬起笑容，跟对方碰了个杯。
“进口版号这几年是等不到了，做咱们这行的真的不如都去投资战队。”
廖总说着，陶轩捏着酒杯的脖颈，没有回应。他在这个行业摸爬滚打已有八年，从曾经捏着对方给的乞丐合同，到现在可以对这些丢出的话熟视无睹——这算是一种进步吗？陶轩是犹豫的。他确定今天通过王秘书约到的这场晚餐，本质上是因为对方得知了今晚即将发生的转会。
“廖总的启星就在对岸吧，”
陶轩拣了个不仅不缓的当口：“本地的战队，蛋糕都被包圆了吧？”
廖总哈哈一笑，道：“那女人，不提也罢。”
“哎，这话可不敢当着她的面说。”
陶轩也挤出一丝笑容，胃里却是因为肉块上的甜酱泛起一股酸味。他又抿了口酒，抬头看到廖总眼里因为轮回老板闪过的那抹阴翳，便觉得自己能将最后一块动物肝脏送进口中。
眼前这个廖总，某种意义上也算他的“恩人”。在嘉世方才起步的时候，这名早年做投资和科技引进的老总就“独具眼光”地挑中了这家H市的小战队，送上百万级的赞助合同。这是他在迈入这个产业后获得的第一份投资，陶轩为此欣喜过，以此为缘由在自己的办公室添置过一批红酒——他在那个时候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跟战场上的斗神一样势不可挡地踏入这个圈子。
而在荣耀联赛第一年嘉世斩获冠军后，这份合同则吞掉了他们巨量收益中的数个百分点，此后是连年上涨的要求和更多的分红。
嘉世的名气大了，他收到的合同变得更多，柜子里的红酒也换了一批又一批——陶轩其实并不热衷于去了解他们的风味和工艺，他这么做与其说是出于爱好，不如说是一种挣扎和证明。就好像当年他撇掉廖总在第三赛季发来的乞丐合同，把那份写着“续约需保证本赛季夺冠，续约期一年”的文件扔进垃圾桶一样。
甚至不用过多久，他照样能在圈子里看到对方的秘书穿针引线，对方旗下公司的名字仍然出现在各大其他战队的赞助合同里。
于是他突然明白，自己买得下一瓶酒，却永远买不下下一瓶。还有下下瓶，下下下瓶……这些果实与动物的尸体和血，堆满了不属于他的餐桌。而从每一场盛宴离开回到嘉世时，深夜的训练室里还亮着灯。
陶轩知道那是叶秋还在打荣耀。
毕竟他曾经在叶秋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就看着他在网吧里谋生了——那是多久之前来着？他不记得了，又或者是刻意忘了。但往往这些时候，陶轩会想起来叶秋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在无尽的深夜里埋在电脑前，按着鼠标键盘，托着耳机讲话。
可能是八年前吧，他偶尔还会抖着满是酒气的外套叮嘱一句“别玩太晚了，你现在可是队长喽”，然后在对方拎着耳机的应声里回到楼上。再之后——陶轩有记忆的最后一次，是自己站在训练室外面，听到叶秋操作荣耀的声音。
他现在只能分辨出这是敲击键盘和点击鼠标的声响了，荣耀里的那些光效和音效，看起来是多么陌生。而屏幕上叶秋所操控的角色——也变成模糊的一团光影，只是不断坚决地往前冲去，将每一个敌人斩于马下。
被酒精蹂躏的胃里反上一股酸意。
陶轩冷眼看着这一幕——心里翻出一句话：那又有什么用？
他想，那又有什么用？你能永远把你的对手在荣耀里干翻，但你可以在现实里这么做吗？我也可以换去不合时宜的红酒、丢掉合同、把那些不再合作的废物拒之门外……但他们永远存在在那里。
所以凭什么只有你可以快意恩仇？
他胸腔里翻滚着那股酸意——那是他唯一尝得出的，酒的味道。
“那么我就期待新人王的表现了。”
廖总到最后说了一句。陶轩应了一声，脑子里模糊闪过“孙翔这个赛季已经算出道一年了，哪门子的新人王”这个想法。
他们起身，桌上的甜品一口未动，在昏暗的灯光里看起来像是古怪的雕塑。一行人从侧道离开餐厅，陶轩听到在最靠近走廊的那一桌有人在热情洋溢地说着什么。
“张总。”
廖总似乎在那桌看到了熟人，陶轩条件反射地撑起表情来，也循声望去。
那桌坐的人确实有些面善，似乎也是跟姓廖的一样做游戏发行与投资方面的企业家。而刚才正在激情澎湃演讲的年轻人，浑身则散发着一股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冲劲。
简单而令人反胃的寒暄过后，廖总一指陶轩，以一句“嘉世战队的老板”结束了介绍。三人笑呵呵的，只有中间那个刚刚在介绍项目的年轻人唯唯诺诺，不知所措。
“这是……”
陶轩注意到桌上还摆着一个格格不入的平板电脑。
“哦，是敝司最近投资的一家手游工作室，陶老板有兴趣？”
陶轩听到那个年轻人像是咕哝了一句“是独立游戏”，末了垂下头。
“这方面我倒是不太了解，毕竟只是个搞电竞的嘛。”
“哪里的话，现在电竞可比我们这些项目……哎，你把你的这个游戏给陶总和廖总讲一下。”
年轻人嚅嗫着，最后还是开口了：
“是的……我们是一个很年轻的独立游戏工作室，最近承蒙张总厚爱拿到了第一笔投资。之前在Steam上有过两款独立开发的游戏，均收获不少好评，现在在尝试为已经完成开发的互动游戏申请版号进行移动发行，所以今天才会……”
他说着，将平板上的测试版打开，再次演示了一遍。游戏的画面是一处海滩，随着玩家的操作，可以放飞各式各样的烟火与明灯。
“……这是一款休闲交互游戏，支持不限量的用户线上接入，跟其他玩家一起获得内心的平静。同时游戏内的天气是根据玩家现实的位置变更……”
“哎，就是这样！手游嘛，有这么大的地图，开放世界！”
张总打断了年轻人的说明，又道：“现在版号放不开啊，可能是我们这边今年唯一一款拿到的游戏了。哎，不如还是陶总来讲讲你们的嘉世战队吧，我看我也得做点电竞投资了。”
“张总有这个兴趣，我当然很乐意。”
陶轩脸上的笑容不减，眼底映出的却是那个平板屏幕上闪烁的花火。
他其实也不懂什么独立游戏，只是觉得看着刺眼。
又是一次漫长的，把发酵果汁往肚子里灌的过程。所幸餐厅的晚餐时间提醒了他们，当时间将近十一点，众人放下酒杯，离开悬在江上的阁楼。王秘书事先订好了车，随后跟廖总先行离开。陶轩跟张总告别后，感觉到自己太阳穴在突突地跳。他望着S市浦江对面，想起时间应该快到了。随后以一个不太优雅的姿势在外套里翻出自己的手机。
他能想到百余公里开外此时嘉世的情景，但他现在又不太想去想。
“陶老板！”
陶轩恍惚听到有人喊了自己一声，他有那么一会觉得这个称呼很陌生。片刻后反应过来是真的，因为他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跌跌撞撞冲到了自己后方。再回头一看，是刚刚那个在跟张总讨投资的年轻人。
陶轩有些惊讶，但他没有主动开口。
“那个……我知道您是做电竞战队的，我也玩过荣耀，”
对方看起来极度局促，在强迫自己保持礼貌并且说点什么：
“张总对我们工作室的投资……到今年就结束了，如果版号下不来的话，就没法继续了。我们还有在研的项目跟荣耀一样也是第一人称动作游戏，虽然是单机，但是我想它肯定是有巨大潜力和市场的，所以如果你感兴趣——”
“我不太涉及游戏开发和投资这方面。”
陶轩看了他一会，然后听到自己说。
“——啊。”
年轻人似乎猛地被敲了一棍，想起自己在做什么，全身上下展现出紧缩的无地自容：
“是、是的，确实冒犯您了，突然提起这个……对不起。那么，我先走了。”
他似乎实在是想不到应该怎么办了，最后鞠了一躬，抱着平板电脑和工作包往S市茫茫的夜色里奔去。
在银行大楼有层次的光影里，陶轩看到地上有被踩出痕迹的雪与泥——S市的小雪与会积起来的鸿毛不同，在落到地面前就已经融化，最后变成一条条泥泞。
只是楼上的灯光照不到多少。
陶轩又点亮手机。
他看到两条微信信息，前一条是王秘书发来的车讯，最近一条是崔立的。陶轩想了想，拨通了对方的电话。
一阵不长不短的铃声后，崔立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老板。”
“都还顺利吧？”
“——哦，那当然了。跟您预料的一样，叶秋已经接受了退役条件，现在应该已经走了。”
“嗯。”
陶轩应了一声，他看着街道对面花岗岩下层叠褶出的灯光。
那种热度好像突然从额头消失了。
他平静了一会，他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想。
“我是说，可以，辛苦你了。”
“这么顺利真是太好了。”
崔立道。
“啊，对，我办公室左手架子上的第一瓶红酒，你拿去开了庆祝一下吧。”
陶轩似是无意提起。
“啊？哦哦，好的。”
崔立应着，随后又道：“您明天中午会来一趟办公室是吧？我拿酒过去的时候，先跟孙翔说一下……”
“嗯，你安排吧。”
陶轩揉了一下额角，没什么营养的告别后，切断了通话。
然后他反应过来自己按在额角上的指尖很冷。
王秘书安排的车在五分钟后准时抵达，陶轩上车后处理了一下堆积的信息和邮件。这辆车开得很稳，在S市深夜的街道上平滑地行驶过大街小巷。
他在把手机收起来前，去搜索了一下游戏投资与众筹方面的新闻——不出所料，小工作室在这个阶段所需要的资金与职业选手或账号卡的转会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现在的他，早就有余裕去放手做一些这方面的投资与人情。
他熄掉手机的时候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光影像盛放的火树银花。
陶轩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觉得那屏幕上的画面刺眼了。
因为他想起数年前苏沐橙过年时执意要做的纸拉花。
始
“哎，你晚上没吃饭啊？”
叶修正扒拉着饭盒里的鱼香肉丝，冷不丁听到这老板娘问了一句。
“有吃一点。”
叶修对饭盒的使用技巧比较纯熟，划出一块菜，搁到饭旁边，这就成了一种类似盖浇饭的吃法。
“一点是什么意思啊？”
陈果抱着手臂问。
“就，在电脑旁边吃的……”
叶修没好意思说那确实是有空划拉两口到嘴里，估摸着要被这老板娘鄙视了。果不其然，这话还没讲完，两束嫌弃的目光立刻投到了自己身上。于是立刻正襟危坐，认真吃饭，把桌上的汤菜全都照顾了一遍。结果就在这认真扒饭的当口呢，陈果又凑过来踢了一脚他的板凳：
“好了没啊？要开服了！”
“嗯？”
叶修抬头，找网吧里的时钟，看到一个硕大的23点53分。
“什么开……”
“第十区啊！”
陈果上火。
“哦哦哦，等下，还不急。”
叶修低头猛吃。
“真的是……快点啊，不然一会机子都占满了！”
陈果嘀咕了一句，又转头看看——她那位置实际上早就留好了。叶修看到了，也不说什么，只是慢吞吞把碗筷叠好，像个老人家一样起身去找位置了。
待到他坐下的时候，电子钟上的时间归零。
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新的一天总是要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