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停站
不停站
1.
黄少天等在行李传送带旁边玩手机。他其实没什么行李要拿，出来看比赛只在肩上挂了个包。只是这呈椭圆形的旋转带中央放了个箱包用托盘，里头摆了只歪着头的半人高泰迪熊，不知是真的有人忘记拿走，还是过于可爱的摆饰。他远远看到觉得有意思，过来查看一番。
第九赛季蓝雨首轮遭遇微草，战至第三回合后遗憾被淘汰出局。按照黄少天的习惯，他会搞套票跟看之后的所有比赛。本来按照预定还想带着卢瀚文一起出来“感受气氛”，结果小家伙要在假期接受文化课补习，只能留在蓝雨看转播。
总决赛战果已在数个小时前尘埃落定，没有加时没有第三回合，轮回干脆利落地在Q市客场拿下了二连冠。直接导致现在黄少天刷一下手机能刷出七八条推送，每一条上面都有“轮回”跟“冠军”等等关键词。
这赛季霸图状态调整极佳，以至于不少荣耀迷都提前买好了机票做第三回合跟跑观赛的准备，结果没想到昨晚轮回杀死比赛的举动着实干脆利落。黄少天也是其中之一，由于Q市直飞G市的机票仅有下午和晚上，他想着干脆到S市再转机回家也未尝不可，而且按照惯例夺冠队所在的城市会由联盟和俱乐部举办活动，便先飞了一趟虹桥。
大概因为实在闲着无聊，黄少天跟泰迪熊对视片刻，最后打开手机QQ浏览了一通消息框——没有新信息，只有个系统消息发来的：“端午节到了，快来给你的好友群发祝福吧！”
没错，这一年端午来得较晚，总决赛干脆安排在假期，搞得一票难求。黄少天当然不在乎这个，他打开那个消息框，随便在手机里拖了个图发出去骚扰好友，不忘抱怨下S市机场里没什么好吃的。
“你好，我现在有事不在……”——来自苏沐橙。
一个问号——来自隔壁老王。
“机票买不到么？”——来自他队长，然后后面又补了一句“可以在机场先吃点”。
黄少天疑惑了片刻，结果一点消息框，才发现那柴犬表情下面还有行字，上头是“被指到的人请我吃饭”。黄少天立刻切回去一看，怪不得被群发到的张佳乐给他回了条“为什么不是你请我吃饭”。
黄少天乐了，往下继续卷着消息。比赛结束了，不少人又有着挂QQ的习惯，顺手回个消息的倒是很多。除了叶修这种不多敲几次不出来的，剩下的基本也就是不在线。消息列表滑到最后，一枪穿云的头像旁边跟着“图片”两个字，也没有未读红点。黄少天扬着眉毛，把这个消息框往左抹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删掉。
结果这会群发的人里头，消息红点一个个往上弹，直接把这消息框谈没了。有已经猜到这是群发的蓝雨队友，还有表达关心的同期。黄少天挨个回复，回到顶着笑歌自若昵称的方明华那里，他手指顿了一下。
这位的消息相较其他或抖机灵或敷衍的回复显得相当正常，内容是询问黄少天是不是选了个就近的航班来S市中转。
方明华第四赛季出道，实际上跟同期选手关系也是相当不错。一看黄少天说人在S市机场，便提到如果不急着走可以到处逛逛，今晚轮回场馆会举办一个全息投影秀。
黄少天心知这是轮回俱乐部那边为了庆祝夺冠搞的保留节目，这种粉丝跟战队的庆典他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去掺一脚的必要。结果方明华那边发来个视频，黄少天点开一看，是一幕全息表演。里头正是常规赛轮回对阵蓝雨的高潮部分，他的夜雨声烦收剑入鞘，朝斜侧一个闪身，紧接着借由逆风刺的力道回旋，一记剑光弹出……虽然黄少天记得这一击攻势未能成功突围，甚至下一秒就被碎霜荒火枪口倾泻而出的子弹逼退。然而这一刹那的突袭由实景投影展现出来已经足够惊艳，这已经不仅是赛场上观众可以肉眼直观看到的全息影像，而是在赛后由专业团队根据实际比赛进行的再制作。特效、展现域、节奏都经过细节的调整，宛如身临电影之中。
仅仅只是用移动设备拍摄的短视频，已经将这组全息投影表演中的角色形象与动作展现得淋漓尽致。黄少天把这段视频倒回去看了两遍，还顺手转发到蓝雨大群里，边转边感叹方哥确实懂人心，他打算立刻回G市的决心已经动摇了。
“这展出内容一直到晚上23点闭馆，要来的话提前跟我打招呼就行。”方明华贴心地补上一句。
“来！”
黄少天果断回复：“我拿个行李回头打车过来，哦不对你们这好像是坐地铁比较方便……哦对了，以前都是跟战队大巴来的，从机场单独怎么走还真没琢磨过。”
他回消息时行李带蓦然嗡嗡转动起来，中间歪着脑袋的泰迪熊已经被工作人员重新摆正。
作为一名在异乡的伪游客，黄少天简单粗暴地用APP打了个车去目的地。司机也不管这语音导航里面的“轮回场馆”究竟是什么地方，总之确认了一遍跟着导航走没问题之后就一踩油门。黄少天往耳朵里塞了个蓝牙耳机，隔着层玻璃望向窗外。他在机场里耽误了段时间，这会的S市再过一段时间便是晚高峰。只是正值盛夏，白昼如同不会停歇般在有限的视野里一直铺展开来，风卷着乳白色的云朵往前滚动。
到轮回场馆已是傍晚，黄少天跟司机师傅讲了半天要从后面绕进停车场，从而顺利避免了自外部公用入口下车后会被荣耀粉丝发现的情况。实际上跟战队过来打比赛，大巴也是在同样的地方停下。因此往场馆后台的道路每年至少要走上数次，他已是驾轻就熟。
从外头往里去的时候，透过栏杆已经可以看到场外摆起了伸缩带方便粉丝排队入内。如潮的人流缓慢地涌动着，黄少天远远望过去，在这一刻直观且真切地感受到夏天的来临。
然后他迈步进入场馆，如同每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一般。
2.
黄少天是从后台通道进轮回场馆的。作为四期好家长，方明华已经提前跟里头的一些个工作人员打过了招呼。轮回场馆这后台怎么从客队选手通道入场到馆内，他更是清楚。
一路从通道进入场内，黄少天远远已经发现里头的灯光相较于比赛日有较大的改变。从他所处的位置，远望会发现场内几乎是一片黑暗。平日里用来计分与展现多视角的屏幕上正闪烁着一个数字，正是下一场全息投影表演开始的时间。
从选手通道进入，道路末端便是选手观赛席。考虑到安全因素，不会有观众在这里落座，工作人员自然把他安排到了此处。
黄少天还是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无论是客队赛前暖场，还是全明星周末前刻意营造出的氛围，那时候他身边都有队友陪同。
远远地，电子屏上时间隐没，出现倒计时。随后倒计时归零，一枚流星似的光点划破黑暗。闪光的子弹在空中爆裂，粉尘自半空滚落，凝聚成角色的轮廓。光线织成的战场两端开始倾斜，光怪陆离的斑斓世界中，一枪穿云的子弹如流星般将魔法光影撕裂开来。而伴随着鼓点强劲的配乐与枪击，一声虎啸响起。
直到全息影像的大漠孤烟骤然出现，场中观众才发现这一幕是第十赛季常规赛第三轮的高潮再制作。显然，轮回俱乐部也认为这场客场对战老牌强队的比赛打得相当两眼，以枪体术对战拳法家贴身短打的片段在再制作中被刻意延长放大。比起普通的比赛转播，这种表演性质的内容显然视觉冲击力更强，也更引人入胜。
不过被吸引的人里显然不包括黄少天。这娱乐大于实际技战术含义的视觉展示，里头又没有蓝雨的角色，对他来说就好像在看好莱坞电影一般纯粹是图一乐。眼下投影中的角色战得难舍难分，他却敏锐听到身后似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此处是提供给战队选手的观赛席，理应除了工作人员不会有人过来。黄少天出于警惕考虑，迅速转头看了一眼。
后头的那位同样没想到此处会坐人，被黄少天视线触及时也是一怔，接着却没有转开目光。
“你在这干什么？”
黄少天脱口而出，丝毫没觉得敌队选手问主场选手这问题简直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这边两人在观赛席之上，而下方的赛场却不断光影交错变换，惊起外侧观众尖叫连连。显然这是设计好的转场桥段，自一场比赛的高潮过渡到下一场。只见全息投影的平面骤然龟裂，一道道裂痕下泛出幽深的蓝，冻结的剑锋掠过冰层表面。
于是到场的资深观众便能认出，这是本赛季常规赛轮回对阵蓝雨的一幕：双方皆是残血的擂台赛大将在最后一阵相遇。
黄少天眼睛一亮，他一个蓝雨核心选手跑到轮回场馆来为的不就是这个？问题的答案也不要了，立刻跑到席位的最前方。
画面中的一枪穿云乱射压上，子弹流光般自枪口倾泻而出。而在空中抹过的冰雨折出数道光痕，每挡下一刻子弹，剑锋一沉的同时空气中也会出现细小的音爆。
这些比赛中由于距离和场地未能完全展现给观众的细节，在全息表演中确是被彻底还原且加强了视觉效果。黄少天留神地望着场内，直到夜雨声烦祭出幻影无形剑，一枪穿云在零距离架起巴雷特狙击。
剑影与子弹交错的瞬间，角色冰冷的眼里仿佛也绽出火花。
世界在这一刻归于寂静，随后是冰层破裂的细响。
黄少天猛然转过头，罕见地千言万语化为一字：“赞！”
接着他很快想起自己身边这人是谁，立刻斜眼看过去。周泽楷刚才同样望着场内惊心动魄的影像表演——即使早已知道这场单挑的结果，剑锋与子弹相交时发出的鸣响仍然夺目而耀眼。
只是这边黄少天看看场内，再转头瞟一眼旁边的周泽楷，这个还没回答自己随口一句提问的家伙，在他眼里实在很难跟顶着幻影无形剑开出两记爆头的枪王反差不可谓不大。不过只是这片刻的沉默，场上景象已经再次斗转星移，黄少天一看，这估计是常规赛微草对轮回的团队战那一幕了。他对这部分着实没多少兴趣，毕竟有蓝雨的部分已经全部结束。
“你们外宣部是不是昨天晚上紧急在赶这个赶了一通宵啊？看着效果还不错，至少比去年全明星那个到处乱飞的开场好看多了。要我说的话那场明明还可以做更长一点啊，应该从我开剑定天下那里开始嘛，对吧枪王？”
“嗯。”
周泽楷说。
这边黄少天语速飞快，两人虽然此时身处观赛位，神态却与身在赛场上那样别无二致。
那时他们战斗，致意，然后离开比赛席。沐浴在万人的喝彩与掌声中，在最近的距离看到对方脸上的表情与眼底的胜负欲。
黄少天还想说什么，结果口袋里手机传来接连不断的消息提示音。他掏出来瞟了眼，发现还是个视频通话请求。然而场馆越靠近中心地带信号越糟糕，更别提此时这区域以外还涌动着人潮。
正好这场最想看的表演结束，黄少天顺着退场的那条道往里头走。结果正在掏手机还没进选手通道的当口，却听到身后跟上的脚步声。他掏出手机的时候屏幕上弹出新消息提示，解锁一看发现是卢瀚文打来的。
黄少天一接通，立马被一张批了分数的试卷怼在脸上。
“少天前辈！我补习考试过啦！”
卢瀚文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伴随着纸张抖动时的哗哗响声。
“那很好啊！不过现在总决赛都结束了，你说这个有点晚了吧！”
如果这小孩现在在面前，黄少天绝对会用手指戳他脑袋。
“那前辈你现在在哪里啊？总决赛不是结束了吗？”
黄少天是举着手机跟他讲话的，这会人已经走进了选手通道。结果卢瀚文像发现什么般“咦”了一声，收下那张试卷歪着头道：“黄少！你旁边是轮回的周泽楷前辈吗？”
“啊？小家伙你说什么呢？”
黄少天猛地一转头——周泽楷实际上也没离得很近，只是个正常一前一后退场的步行距离。小孩的声音倒极富有辨识度，结果就见那边镜头震颤，试卷挪开后后边赫然是蓝雨的休息室。
黄少天顿觉不妙，然而蓝雨队友们已经迅速开始了今日团建。
“好像还真是轮回的场馆啊。”首先是在卢瀚文旁边的宋晓看了一眼屏幕。
“但黄少不是今天转机回G市吗？怎么会在轮回那边？”接着李远纳闷地问。
“我只能说，懂的人大概都懂了……”其中不缺正在望天的郑轩。
“买不到机票的话，在S市住一晚也可以。”蓝雨队长完成了最后的补刀。
“住……什么住啊！”
本来想爆粗的黄少天硬是用高超的技巧给咽回去了：“我是来看表演的好不好，现在已经看完打算回去了！”
“就是你发在群里那个不到十分钟的表演吗？”
关键先生宋晓思索了一下：“按照每次我们去打比赛的时间，开车也要来回一个多小时。”
“别尬黑，黄少对他的账号卡是真爱。”
“懂的人大概都……”
黄少天深吸一口气，刚想给他们一句句顶回去，结果就听身后周泽楷“咦”了一声，抬头便望见选手通道那边走来两个人影。此时还会在轮回场馆内的只有可能是这边俱乐部的工作人员与选手，结果黄少天这一看，还真是选手，而且不止一个。
“黄少来了啊。”
难得开口的不是江波涛，先前盛情邀请黄少天过来的方明华友好地打着招呼。顺便帮他圆了个场，对江波涛解释道：“黄少在S市转机，正好有时间来看表演。”
江波涛点点头，笑道：“什么时候的机票啊？不急的话，等下还有些现场活动。”
所谓夺冠活动，随着联盟的商业化进程，设立与扩大化实在是再正常不过。黄少天自然知道，只是按照他的性格对其他队伍搞的这些商演也不会有什么兴趣。然而感受到身侧的目光，那句“我马上回G市了”突然卡在喉咙口，变成了“什么现场活动啊”。
一直到半小时后，倚在选手通道内往外张望的黄少天才蓦然惊觉自己落入了敌队的陷阱。
这些现场活动，实际上无非也就是战队粉丝的庆典。什么夺冠采访啊、表演赛啊、吹水打趣性质的荣耀之夜啊，轮回又一次客场夺冠，这些内容当然要在主场补回来。
这些活动那自然就不可能像全息表演一样在半暗的环境中举办了，场内灯光开得那叫一个敞亮。黄少天这要是还坐在原来的位置，肯定会被附近眼尖的荣耀玩家发现。他干脆找了个通道里的视角往舞台中央看，而此时无数镜头与观众正紧盯着在进行采访的主持人，以及旁边那位主持今晚必须要攻克的难关。
“……昨天比赛发布会时，也说过夺冠是很高兴的，那之后大家有去做什么吗？”
实际上类似于夺冠的心情，主要战术一类的问题早在之前已经问过了，于是主持人选了个比较轻松的问题抛给周泽楷。
“吃饭。”
回答相当的朴实无华。
“呃……那么今天来到轮回场馆特别参与这次活动的观众粉丝也有很多，小周有什么想对大家说的吗？”
“谢谢。”
轮回这边的主持人显然已经是没脾气了，熟练地操作着话筒继续道：“感谢大家！说起来刚才场外也有粉丝提问，问到今天活动结束之后，轮回内部有安排什么别的庆祝吗？”
“今天已经吃过庆功宴了，是我们经理挑的餐厅。”
那边江波涛接过话头，来了一个丝般顺滑的过渡。
“哦，是小龙虾吗？”
熟知轮回行动原则的主持人笑着问。
“确实有吃小龙虾，不过不是原来那家。”
“那今天结束之后经理还有做什么安排吗？”
主持人拉家常般地问着：“不会又是像之前一样利用假期做体能训练吧？”
这问题就显然是问周泽楷的了，枪王又是沉吟片刻，道：“嗯……吃饭。”
轮回这边特聘的主持人大概已修得“不知道回答什么就用笑容来炒热气氛吧”的读空气技能，带头鼓掌。
通道里头正听着这谜之对话的黄少天没别的事可做，干脆拿着手机在这信号还不错的地方给队友们现场直播。期间不忘吐槽这是个什么回答，就算是吃饭也至少说下吃什么吧。
这留到最后的节目结束已是晚上，与平日里常规赛结束的时间不差多少。场内最后又以全息投影的形式展现了一遍总决赛的决胜时刻，轮回队员在欢呼喝彩声中离场，走的仍然是选手通道。这也就导致黄少天这边想离开场馆，必然会同他们打个照面。
这照面打就打了，常规赛和以前季后赛的时候也不是没遇到过。黄少天手机还挂着群里的视讯，往外头走的时候正面遇上退场离开的轮回也在情理之中。这边走近了要打声招呼的时候，他手都举起来了，接着就感觉到没拿手机的那只手一沉，冷不防被抓住了手腕。
黄少天抬头一看，周泽楷。
他脑袋有点发懵，被握住手的时候还问了句干什么。枪王似乎也觉得这动作有点太突然，放开后轻声道：“吃饭。”
于是黄少天手机视频里的蓝雨众人，跟这边的轮回队员完成了一次远程隔空面面相觑。
3.
轮回场馆有一个好，就是距离地铁站很近。黄少天被带着上了二号线，直到地铁车厢往前移动，外头广告页快速后翻，他才再一次确认自己跟这家伙跑出来了。
这截车厢是最后一截，深夜时分倒也没有那么多乘客，只有行车缝隙间滚进来的风在吱吱地打盹。周泽楷没坐下，黄少天也没有。他握着栏杆边沿的时候看到轮回队长低着头，一副貌似乖顺的样子，让人觉得这场景加上这个人仿佛要触发什么特殊好感剧情了。
“喂，”
左右无人，黄少天曲膝踢踢他的腿侧：“我们去吃什么？”
周泽楷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点触了几下，随后找出自带地图的页面反转过来。黄少天一看还真是家有板有眼的餐厅，类型归属是居酒屋，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这个点过去还有得吃东西。
这家店倒是不远，地铁呜呜几下便到了，黄少天也就没把疑惑问出口。这居酒屋的营业时间是通宵火锅店那挂的，服务员轮班后精神饱满。黄少天本来还想说什么，接着就被那些放在外面的巨大水箱和里头的螃蟹吸引了注意力。他一边觉得深夜吃这个实在是太过分了必须得放一波毒，一边顺理成章地接过落座后服务生递过来的菜单。
黄少天对着水箱翻菜单，周泽楷把扫过码的手机递给他。平日里选手聚会时讲话最多最欢的人有点僵硬地滑着这支手机的屏幕，大概是感受到刚从口袋里拿出来的机身还带着点体温。
“这么晚了居然还有螃蟹，那就吃螃蟹吧！我听说你们S市人吃这个可有讲究了，不过这品种好像有点差别……”
黄少天把菜单反过来冲着对面问：“你吃哪个？”
正看着这边的周泽楷道：“都行。”
“那我就点个锅再点个整只的……饮料呢？甜品呢？哎，这大晚上的这么吃也太罪恶了……”
黄少天琢磨着菜单，对面的枪王挺像在隔着桌子琢磨他。好不容易下完单了，服务生搬来烧锅的器材跟吃蟹工具，包在软布里的餐具琳琅满目摆了一圈，不仅形状不同，功能也相当齐全。
结果直到开始上菜，黄少天还没对这些器具的用法琢磨出个所以然。倒是周泽楷发挥S市人种族天赋干干净净剥出一棍烤过的蟹腿，水红色的蟹肉下方宛如雪粒，炙烤过后散发出咸鲜的香味——然后进了他自己的嘴里。
黄少天全程是眼睛一眨不眨看完的，认真程度堪比研究总决赛录像。他有一瞬间还以为是要给自己吃的来着，现在的表情只能说是十分失望。
“这玩意到底怎么用？”
意识到脑海里在想什么的时候，黄少天咳嗽一声，立刻找了个话头填上这段空白。周泽楷看了他手上拿着的工具两秒，然后又示范了一遍如何两步完整剥出壳里的蟹肉。
“你这是怎么弄的？”
黄少天大为震惊，凑过去看他的盘子：“不应该啊……我寻思我们的手速和有效操作也没差太多吧？”
他倒是凑得挺近，再近些可以直接把对方叉子上那块完整的蟹肉给吞下去了。
整整一顿过于丰盛的夜宵，黄少天都在跟他盘子里的烤蟹腿作斗争。直到最后吃红薯块搭冰淇淋的时候，他蓦地又想起那个问题来。
——他跟那位平日里打得不可开交的枪王深夜两个人跑出来吃了顿饭，大概就因为下午无事可做时群发的一张图片。
虽说这种乌龙真的发生了，大概下次轮回来G市的时候他请回去也就完了。然而神经里最敏锐的地方在提醒他这件事还没那么快结束。
两人从居酒屋离开的时候已是凌晨，外头是夏夜特有的潮湿和绵长不断的虫鸣。黄少天看了两眼身边的周泽楷，不得不承认枪王在吃蟹这件事上确实是牛逼一点。
“那什么，”
憋着不说实在是会良心不安，黄少天清了清嗓子，问：“你不会是因为那张图就真的请吃饭吧？”
周泽楷摇摇头：“不是。”
“……哦好吧。”
比肯定更麻烦的答案出现了，黄少天望着对方身侧那一小块居酒屋灯笼映出的暖光。店里还在放有多语种版本的经典歌曲，不够清晰的音源里有人在轻轻哼唱。
他想这年头单独请吃个饭也不代表什么，就这首歌不是有句歌词唱的很好吗，恋爱不是温馨的请客吃饭……整首歌是什么样的来着？
两个人沿着路灯方向往地铁站走，走出一小段黄少天就想起这歌粤语版是什么样了，茶餐厅冰室里老爱放的歌曲TOP50。他刚哼了两句前尘硬化像石头随缘地抛下便逃走，夜风就把国语版剩下的部分吹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