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心相框
爱心相框
1.
分享视频：差你一吻。
卢瀚文趴在休息室的小桌板上写作业，看了眼旁边郑轩的电脑屏幕。
小卢是个好孩子，写作业是非常专注认真的，要不是郑轩笑得整个桌板支架都在抖他绝对不会抬头去围观。这一抖动显然超越了普通可以忽视动静的范畴，卢瀚文从电脑边缘探出头，看了眼他的屏幕，马上就看到了被电竞营销号发出来的那个视频。
郑轩抬手：“哎小卢……”
结果卢瀚文无比迅捷地一转头，冲着那边道：“黄少！你真的跟轮回的周队那个了吗？”
正在做手操的黄少天差点没一手滑把自己身家本给撅了。
“啥玩意？”
“就那个啊！”
卢瀚文好像是真的认真在问这个问题。
“哪个啊！？”
“就，亲亲！”
超大声的，游戏内游戏外都听得出是小孩声音的回答。
黄少天掰着指节，脸都黑了。
2.
以“吻”为关键字，在一众电竞新闻号、直播频道、视频合作平台里搜索，选择最近三个月内点击最高的视频，十个里有八个都是类似的标题和内容。
最开始是正常的，比如电竞之家此类稳重有操守的媒体，在现场新闻快报里详尽地给出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第九赛季这一年春节在二月初，初十开赛是19轮，一周后的第20轮比赛则堪堪同情人节撞车，对阵列表中轮回对蓝雨赫然在列。
好巧不巧，S市轮回场馆内部有一家与轮回合作的直播平台推出了情人节特殊直播环节。
这名为“爱心相框”的直播环节是从隔壁《星际征途》海外比赛里引进的。操作说起来也简单，安排一个摄像机随机拍摄，在镜头停下后，正巧被捕捉在画面中心的人要在镜头里亲一下。这个随机是真正的随机性，从观众到场上解说甚至职业战队成员皆有可能。
当然考虑到有人不愿意，表示友好的拥抱也是完全可以的。
如果摄像师比较有节操，那就是在现场前排观众里选对像是情侣的给个镜头。比较脱轨的，那主持潘林跟嘉宾李艺博这对黄金搭档也不是没有中过招。要说职业选手里还有个梗，那就是虚空双鬼前年被拍到过，最后以吴羽策直接给李轩推到镜头外为结果，以至于一度衍生出“拒绝”这个构图的FanArt。
情人节前那场轮回主场迎战蓝雨的常规赛，本身氛围实际上极为焦灼。原因很简单，上赛季季后赛蓝雨轮回的一冠之争，搞得总决赛前后网游里两家公会打得不可开交，闹了三天三夜。
当时有人说这亏得是没复刻第六赛季蓝雨跟微草那盛况，整整一个赛季两队粉丝和俱乐部旗下公会愣是没消停过，甚至没能安生打几次野图BOSS。轮回蓝雨那个算是新仇但没有叠旧恨，打个几天也就消停了。
然而本赛季常规赛，两队加上个霸图又在积分上有竞争。有了上个赛季的教训，蓝雨轮回高层外加联盟寻思这竞争意识也不能这么激烈，再打下去公会老本要赔出去不少，赶紧想办法叫停吧。
说到底这里头还有黄少天一半的锅，不过也可能是两队王牌的锅。
在被问及对于各种选手看法时，鄙视周泽楷鄙视得正大光明，且让媒体觉得“好像确实有点不对盘，不过也理所当然吧”的也就只有黄少天一个。
被轮回经理强调过各种话术，对待问题永远啊哦嗯的周泽楷，唯独在面对记者们前赴后继“您对黄少天的垃圾话怎么看”这一提问时展现出奇妙的反抗意识。
就好像名笔总结的那样，这两个名字自周泽楷成名起就开始互相纠缠，连带着战队风气也要被比较一番。因此现在回头一看，第八赛季打得那么惨烈，倒也能算是积怨已久。
场内记者们奋笔疾书，恨不得写个这俩战队在情人节大杀特杀，不过他们的词汇量已经在上个赛季写微草蓝雨的时候被压榨光了。只有策划爱心相框的直播方那头气氛很是诡异，跟要冒出粉红泡泡似的在全场寻找着目标。
团队按照惯例先是拍了一对前排的情侣，情侣大大方方接了个吻，闪瞎周围一圈后得到了周边礼包作为奖励。随后镜头转移至选手休息区方面，场内一阵喧闹——蓝雨轮回这边都是本轮包括替补在内一个女选手都没有的，转播里女主持的声音都要激动到都出现颤抖的弧音了。
双方正在进行亲切的赛前问候。
蓝雨那边，喻文州似乎注意点到什么，在摄像机晃过来时举起笔记本遮住了自己的脸。
黄少天还没反应过来队长这动作是什么意思，就听见旁边郑轩“我去”了一声，接着向后退一大步。
镜头是从队长开始的列队方向往后拍的，于是黄少天变成了此时镜头里唯一一个露脸的蓝雨队员。而对面，轮回那边当然周泽楷是排在第一个。
——蓝雨祖传卖队友，不得不品尝。
现场无死角的五个大屏幕上同时打出此时的场景，边框还是那个饱和度高到有点让人觉得肉麻的粉红色爱心。
“呃……”
周泽楷是注意到了，黄少天自然也是。
“看什么看！我就不抱能怎么样！”
黄少天瞪着面前的枪王，还得分神去揪住给自己比手势的蓝雨众人，实在是分身乏术。
由于选手的不配合，镜头只能转开去嚯嚯别人。这个别人直接就地取材，拍到轮回队伍那边去了。方明华干脆跟来到现场亲友位看比赛的老婆来了个深情拥抱，杜明泪流满面地说你看我像是羡慕嫉妒的样子吗，一点也不像。
镜头是转开了，人没有走远。黄少天修理完自家队友，转头一看发现周泽楷就不远不近在自己身旁。
——干嘛啊。黄少天冲他撇撇嘴。
周泽楷看过来，剑圣很凶狠地朝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比了个口型表示：真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做点什么就把你砍死。
周泽楷望着他，眨眼：“哦。”
“哦什么哦，等下擂台赛见！”
这部分是可以大声说出来的了，黄少天叫着：“单挑啊，不要怂！”
3.
20轮比赛结束，轮回蓝雨积分各不相让，然而霸图本轮对手却是中下游战队，豪取10分。因此导致两支队伍在积分榜单上各自下滑，给隔壁围观的微草粉整乐了，而头痛的却是轮回跟蓝雨这边的高层。
上个赛季的矛盾似乎至今未能消除，愈演愈烈的原因还有一个，业界专业说法叫“网游回春”。由于某知名大魔王在网游横行霸道，直接助推了职业选手们进场帮自家公会进行活动与BOSS的争夺。好比夏季嘉年华百鬼夜行，本该是选手们休假的休假内部集训的集训，不出现在公众视野的时候。结果网游这一热闹，行踪和活动统统暴露，粉丝看得爽了，也捕捉到了更多信息。
活动初日，榜单上一枪穿云积分连跳，把夜雨声烦挤到下边的时候，两位在世界频道上的隔空垃圾话可是被不少人注意到的。当下在各大主城组团抢怪的蓝溪阁跟轮回又干起来了，搞得三界六道和春易老好生绝望。
针对这种情况，蓝雨俱乐部公关部有有识之士表示：跟轮回的关系需要尽快打好，不然回头公会仓库都得空了。
大家纷纷称是，然后蓝雨老板问： 那么我们怎么操作呢？
把黄少天禁言。生无可恋的新闻官说。
于是挂在语音频道里的黄少天打了个喷嚏，旁边窗口一浮，周泽楷发了个贴图过来。
“我去，我不会是感冒了吧。”
黄少天抽了抽鼻子，边回表情边说：“干嘛，偷分是吧？”
表情贴图。
然后游戏里排行榜分数又是一翻，一枪穿云挂在榜首的积分再次见涨。
黄少天开始对着显示器翻白眼。
本来情况就是如此，爱心边框事件一出（是的，已经变成有专属名称的事件了），两边俱乐部的公关都有想手拉手跳江的心了。
轮回是这两年才被广泛认同为新崛起势头正猛的新锐，蓝雨则是第一赛季就存在于联盟的的老牌战队，第四赛季后更是一跃成为豪门。本来不存在什么对头一说，更何况蓝雨还有个打着第六赛季天降劲敌标签的微草——天降青梅怎么输对不对。
“——所以这件事还有操作余地。”
公关这边的工作人员解释着：“从队员入手，想办法展现一下友好交流的氛围，把观众的印象掰回来。”
我们从直播中来的，要回到直播中去。这名工作人员随后循循善诱，表示：“就做一期节目，安排两队选手在友谊赛后聚餐，表达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嘛。”
想法是好的，实现是困难的。经理强调着展现出平常大家在群聊里插科打诨的友好氛围就行，随后将聚餐地点定在G市某知名餐厅。
两队选手各坐一边，结果跟拍镜头又来了。
要说这位置的安排实际上是有点年功序列的，本来预想中的安排是两队队长，然后副队长，再往后排。结果江波涛路上跟喻文州聊得挺顺，轮回副队——The 波斯猫——悄悄行动，往自己位置上一坐，本着轻松氛围的考虑蓝雨队长干脆也坐到第二顺列位置去了。最后剩下黄少天跟周泽楷留在前头，还正好方便拍摄了。
摄像机怼过来，路过去卫生间的李远顺口来了句：“黄少你不把之前没做的节目补完吗？你看这构图很合适的啊！”
直播甚至很配合地给了个爱心相框。
黄少天站起来手一遮，好家伙，全黑了。
估计同时眼前一黑的还有关注着这直播的公关部。
不出所料，这一幕变成了经典永流传。
不因为别的，就因为这种事你要真大大方方亲了，可能也就变成个梗被观众玩一段时间。然而这一遮，黑影给了人遐想空间。俗话说得好，什么叫犹抱琵琶半遮面啊。直播还没结束，两边就在微博上被各路选手粉丝营销号亲切评论，轮回蓝雨吃完饭的时候，同人图都出来了。
黄少天跟战队回酒店的路上拿出手机一刷微博，迎面刷到一张方锐转发的一枪穿云斜杠夜雨声烦同人图，虽然画的是比赛场面，但内容跟比赛没一毛钱关系。更牛逼的是方锐直接@周泽楷，生怕人家看不到FA。
黄少天想当做没看到的，结果上面QQ消息一弹。他点开，发现是周泽楷把图转发过来了。
蓝雨出事，少不了隔壁微草的凑热闹。失踪人口方士谦在黄少天微博下面进行关怀慰问：亲了没？
你谁啊！黄少天刚在小窗里对周泽楷翻完白眼，又去给前对手写140字的回复，好忙好忙。
不是谁，就是赢过你两次而已。方士谦从容回复，还@王杰希过来看热闹，并对对方的情感状态表示了关心：你看黄少都有对象了，你要不要把你微博设置里情感那栏的丧偶改成单身啊。
王杰希没理他，倒是点赞了那条“赢过两次”的微博，遂被有心粉丝截图。黄少天在这名有心人士微博转发里跳脚，有种出来PK不要在那边暗搓搓点赞！
你跟周队二打一吗？王杰希轻飘飘地回复。
黄少天有心用垃圾话充斥他的手机屏幕，不过考虑到王杰希此人对于语言攻击的抗性很高，遂作罢。反倒是因为方士谦那句评论随便翻开微博信息看了眼，发现一干身边的选手的情感状态都奇奇怪怪的。
他队长，已婚。
隔壁老王，丧偶。
老韩，暗恋中。
方锐，离异。
黄少天吓得把好久以前设过的“求交往”改回“不选”，最后点开周泽楷的微博打开看了眼。
单身。
相比上面那些乱填的正常多了，不过黄少天还是扬起眉毛，啪地截了个图在QQ上扔给对方。
微博欢乐了一个晚上，大家都觉着这事儿也差不多该结束了。打个电竞又不是从事表演艺术行业，哪来这么多人天天惦记你亲没亲的，最多以后比赛遇到拿出这个梗调侃一阵。
结果第二天轮回官微发了个申明。
“轮回俱乐部声明
昨日，我们与直播平台合作的节目中有5秒钟的黑屏。本段直播录像目前在多个社交平台中被谣传为我队主力选手与蓝雨俱乐部主力选手的亲密行为，我们在此声明此类信息为谣言，绝不属实。
轮回俱乐部在此提醒观众朋友们切勿被谣言误导，传播不实消息。我们秉承友好比赛的原则，也欢迎大家的监督与持续关注！
特此声明！
S市轮回俱乐部”
归根结底就是轮回严肃表示：真没亲。
什么叫多此一举，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黄少天觉得自己跳进珠江也洗不清了，他倒是挺想把周泽楷扔进黄浦江里沉一沉的。
结果有人在职业群里把黄少天揪出来问，到底亲没亲？
看看，原本一件简单的事情，被这么一搅和反而还真有人怀疑了。黄少天送这名好事者一屏幕的省略号表达自己难以言喻的心情，结果同样被弹出来的周泽楷发了个呵呵。
黄少天已经心如止水，屏蔽微博继续训练。结果当晚蓝雨经理来找他了，指着微博词条严肃表示：不要给小卢造成负面影响。
“啊？”
黄少天很疑惑：“什么负面影响，我才是被影响的那个好不好哎！”
蓝雨经理把截图放大给他看。
黄少天瞪着那个#枪王剑圣 舌吻的标签，近日里首次有了无语凝噎的感觉。
“你看微博了没？”
当天训练结束后，黄少天在宿舍挂睡前语音。
通常这语音是他一个人讲，一小时到两小时不等。不过停顿时频道那边的枪王会给点反应，就好比现在周泽楷“嗯”了一声后，传了一张截图过来。
“喂……”
黄少天看看那图，扬了下眉毛：“我不是让你改成恋爱中，是问你那个话题是咋回事啊？你看过吗？”
“不知道。”
“那我看看。”
黄少天点进去翻了翻，发现是些小清新文字和图像创作。刚想着好像也没什么出格的，就看到一篇有点离谱的东西。
“我给你念念这里头都有些啥啊，咳……‘夜雨声烦用手指分开一枪穿云的嘴唇，还带着体温热度的手套被少量唾液打湿了边沿’——”
他刚读了个开头，目光下滑，瞟着瞟着就觉得内容好像越来越不对。声音渐轻，末了甚至能听到频道另一端的呼吸声。
4.
第九赛季季后赛，蓝雨惜败于微草，折戟八强。按照黄少天的个人习惯，他会买票跟看后面的比赛。呼啸主场迎战轮回那天，他留队跟着确认蓝雨本赛季的季后赛分析总结，刚从战术会议室出来就看到手机上的推送。
下面一条是电竞直播平台推的，内容是“季后赛四强第二轮：呼啸主场迎战轮回，迎头痛击！无解的枪王……”
上头那条是这位发来的QQ消息。
黄少天分了个屏，一边看平台速剪出来的比赛总结，一边回周泽楷消息。结果就是他感觉自己要精分了，上面是这位在赛场上带领队友逐个击溃对手，巴雷特狙击的血雾爆了一屏幕。下面也是这位在聊天窗口里发来一张航班截图，还附带了一个表情。
黄少天不得不立刻回宿舍收拾行李。
四强战第二轮，轮回在S市主场坐镇。黄少天提前一天飞过来，在最熟的那家酒店放下行李。打比赛这么多年，对挺留意的对手习惯他也清楚，干脆在夜幕降临时去了趟轮回场馆。
场馆外部活动区域点着零星的路灯，选手通道那边还没亮。他就到了一分钟，马上看到轮回大巴出现在指定区域——这是热场来了，即使是主场战队，面对季后赛时仍然会进行完善的准备。
黄少天远远看到那人从巴士上下来，直接把手扣嘴里打了个口哨。引得轮回一众队员都往这头看过来，感觉好像自家队长是被搭讪的那个一样。接着散了个干净，只留下周泽楷一个。
黄少天扶额，只觉得这场景怎么看怎么像推着自家王牌出来谈恋爱全队助攻的画面，你们轮回是男子高中宿舍？
他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周泽楷已经走过来了。
“来啦，这块地方晚上还是有点热啊，没我想象中凉快。”
“嗯。”
脚步声近了，然后是一个迟到小半个赛季的吻。舌头滑进来之前，黄少天赶紧去掐他的手臂。
“慢着慢着，谁跟你说现在就可以的，好歹也赢了这场再说吧？”
没有回答，只是在说话的间隙里被低头蹭了蹭肩窝。黄少天僵了一下，夏夜里对方的温度透过一层薄薄的外衣涌到皮肤上。就是这一个空隙，吻在抽离过后愈加深了。
黄少天相当，相当不齿他的作弊行为。
“预支。”
周泽楷贴在他颊侧，轻声说。
